见她疑惑瞅他,男子沉着的眉眼微扬,方才还沉沉气闷,转眼已从容昂,意态洒然。“怎么,看了是断作两截还是三截。两截是个什么说法,再多又如何?你是打算合计清楚了,再与本世子做个交代?”

    莫名的,她觉着哪里不对。可这人说的都在理,磕碰坏了便是坏了,看得再仔细又如何?

    那人理直气壮,换了她生怯怯不敢顶嘴。

    “那您看,闯了这祸事,该怎地罚了才好?”到底没忘了今儿个是为请罪来的,七姑娘揪着小脸,惆怅得很。

    他又现她身上一可取之处实诚。老实巴交的样子,不懂去想歪门邪道的法子糊弄人。说穿了就是“笨”!

    她一身大义,多半心思,都用在了姜家头上。轮到她自个儿,反而欠了考量,有种心不在焉、得过且过的舒舒懒懒。

    这事儿要换了国公府那几个丫头,没人会傻呼呼站出来,甘愿领罚。倒是又不知要推诿到哪个婢子身上,草菅人命。

    斜着睨她一眼,那人端坐起身,习惯道,“侍磨。”

    自挽了袖口,执起笔架上镶玉莲蓬斗笔,尚未行文,手腕悬空忽而一顿。

    倒是他险些忘记。今儿个她肩头有伤,不宜动弹。遂撩开手去,合上公文。“可通晓梵文?”

    七姑娘提心吊胆一晚上,这会儿已被眼前不按理出牌之人折腾得没了脾气。记不清谁人说过,大凡身处高位之人,总有些叫人莫测高深。

    人家说“一”,你得接着往“二、三、四”跟着联想。譬如当下,世子问她看不看得懂梵文,很可能是要罚了她抄经!

    七姑娘如释重负,心下飘飘然欢腾起来。果然,她下定决心来这一趟,十分值得。在她看来贵重得只可远观,不宜沾人气儿的簪子,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死物。国公府稀罕玩意儿多了去了,不差这一件儿。倘若当真寄托了别的念想,也不会随手拔下来就往她手里塞。

    比起她这个暂且派得上用场的大活人,姜瑗开始念叨起世子的好来。幸好,幸好,在他眼中,她总比簪子分量更重些。

    大半夜里她神采奕奕,一扫颓丧,眸子亮得简直能辉映整个上房。黑黝黝的眼眸藏着欢欣鼓舞,莹白的面庞瞬间清丽起来。

    本就是好颜色,这会儿多了灵动,倒把他看得一愣。鼻息不觉就放得清浅,硬生生挪开眼去,探手从身后架子上抽出一卷《华严经》。正待递与她,又掂量着放了回去,重新取来《妙法莲华经》,摆到她近身书案上。

    《华严经》惯来于他有静心之用。国公府女眷庙里上香,更喜听小师傅讲《莲华经》。

    近几月来,他已少有借用诵经一途,安神养气。方才下意识挑了《华严经》出来,已然拎不清到底是存心要磨她性子,还是自个儿心境起了变化。

    姜瑗只见他屈指压在扉页上,惟独拇指掐了几页,骤然一松开,便见淡淡泛黄,密密麻麻誊抄着经文的书页,哗啦啦一页页翻过。沙沙声响起,静室中隔绝了喧嚣,竟显得格外好听。

    她出神盯着他手指,猜想着老话说的“手有余香”,会否让他本就带着冷梅香气的指尖,略微再沾染上笔墨香气。

    那人观她走神,不着痕迹收回手去。抬眼对上她目光,严正吩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