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马精品文学>都市小说>东邪 > 20.新声望
    每一次东勰结束了和母亲的通话后都会感到JiNg疲力尽。他从母亲那里从来问不出真话,尤其是她左眼受伤以后,好像唯恐儿子来电询问。“没事、挺好、别惦记”她把这三句话挂在嘴边,堵回了东勰所有的提问。所以他每次都得机关算尽地试探母亲的口风,从她的情绪中捕风捉影,然后再推理出她有没有和严洪吵架,吵得严不严重,更重要的是严洪有没有对她动手。

    一个逆来顺受的母亲,一个暴戾成X的父亲,由他们组成的家庭从小便给予了他这样的禀赋。

    东勰不止一次劝母亲趁早和那个男人离婚,可是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一声叹息,以及那些带着哭腔的,自己找给自己听的各种理由:“半辈子都过了现在离婚算什么?”、“亲戚朋友怎么看?”、“你NN身T本来就不好”......说到最后东勰也烦了,可是烦了又能怎么样,妈是亲妈,爹是亲爹,投胎之前谁征求过他的意见?

    可是这一次,东勰没费什么劲儿就听出了不对。母亲的话出奇的少,每个字的尾音都颤抖得可疑。东勰再三盘问,母亲终于在电话另一边哭了,她说严洪把家里的钱全部拿走跟人Ga0什么投资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过了。东勰大惊失sE,Ga0什么投资?他懂个P投资!再问投资什么项目?母亲回答说是保健品。东勰当即在电话里破口大骂,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少廉寡耻又愚蠢至极的父亲?严洪是Si是活他并不在乎,但是他很难想象母亲和NN这两个月都是在靠什么生活。一阵彻骨的恨意熊熊地燃烧起来,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这个给了他半条生命的男人恨之入骨。母亲说她问舅舅借了一些钱,但是借的不多,所以她在找一份零工打。东勰没有责备母亲为什么不阻止严洪,因为他十分了解母亲的软弱,她的软弱和父亲的混账就是这个家里面的两种邪祟。但是他责备母亲,事情居然发生了两个月才让他知道。

    东勰让母亲立刻带着身份证,去楼下找家就近的银行办张卡。两个小时以后,银行卡办好了。东勰让母亲把卡号发过来,然后往卡里打了五万块钱。母亲的电话立刻再次打过来,紧张地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。东勰骗母亲说是公司发的年中奖。可是现在不是才5月份吗?东勰说不是终点的“终”而是中间的“中”。母亲这才放下心来,说公司多好,年中就发这么多钱,还嘱咐东勰要好好g。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絮叨着,说她对不起儿子,说儿子自己一个人在上海多不容易,她这个当妈的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净扯后腿。东勰被母亲絮叨得热了眼眶,他嘱咐母亲照顾好NN,眼睛不好就不要去打什么零工,钱不够就再来电话。最后他特别交代,这张卡一定不能让严洪知道,否则他会直接来找自己要钱,到时候挣多少钱都不够填他那个无底洞。母亲“诶诶诶”地满口答应,说这次就当他Si了,绝不会再把钱给他。

    结束和母亲的通话已经快要晚上11点了,这个时候嘉穆回来了。东勰沉默着,趿拉着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,力道恰到好处,不是带有情绪的“砰”的一声,而是轻描淡写地把门带上,好像他回来得很不凑巧,东勰刚好打算这个时候回房间似的。

    “尖锐Sh疣”这四个字成了东勰心里一块很大的溃疡,自从他知道覃嘉穆得病的真实原因后,两个人说话或见面都变得别别扭扭的。主卧的吴叔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地出差,能把两个人叫上一张饭桌的吴叔不在,他们俩几乎变成了租房里点头之交的室友。

    东勰看到门下缝隙透进来的灯光被挡住了一块,他知道嘉穆此刻正站在门外。而与此同时,嘉穆紧盯着东勰的房门,他也知道对方正在隔着门看他。他的右手起起落落好几次,可终究也没有敲下去。过了很久,客厅的灯光重新填满了门下的缝隙,东勰听见门外人的脚步声趿远了,趿进了自己的房间,然后也轻轻地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嘉穆早早就出了门,他昨晚和经理请假就是为了今天早起去医院。他一下地铁就把口罩带好,一路上低着头。医院大厅的挂号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,嘉穆来到队尾,前后左右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瞟着他,这么热的天带着个口罩是很可疑的。排到他时,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对窗口的工作人员说要挂STD,工作人员像是头天晚上没睡好,拿着公章撒起床气,叮叮咣咣不知道在给什么收据盖章。她冷哼哼地说她听不见,让他大点声。嘉穆又说了一次,工作人员这次把头向前凑了凑,让他把口罩摘了,她还是没听见。嘉穆只好艰难地对着对讲机提高了音量,说他要挂X病科。工作人员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他一下,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开始打字,公章被她敲得像惊堂木,又叮叮咣咣地砸在病历本上。接着,她把本子往窗口外一甩:十六块。

    HPV激光手术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,嘉穆脱了K子跪在病床上,两名医生有说有笑地就把手术做完了。半小时以后,覃嘉穆扶着墙壁缓缓地挪出来,豆大的汗珠滚进他的眼睛里和口罩里。他得趁麻药的药劲还没过赶紧去地铁站,等药劲儿过了,他就一步也走不了了。他告诉自己不能在这儿疼,上了地铁他可以慢慢疼,回了家还有一个星期可以让他想怎么疼就怎么疼。身后的护士开始准备下一场手术了,看他还扶着门框不走,于是不耐烦地催促道:“好走了啊,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!”

    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,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。他没想到东勰此刻竟然出现在了科室的门口。东勰也看到了他,于是一步抢上来搀住了他的胳膊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你在哪个诊室,就在这儿等了。”东勰看着地面,像在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来?”

    “我不来,你回得去吗?”东勰把他的一条手臂跨在自己脖子上,可是对方却像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去,“我现在身上黏糊糊的......净是汗。”

    东勰看了他一眼,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胳膊重新跨在脖子上。“扶着我先站一下,我叫辆车。”说着他掏出手机。

    “乘地铁蛮好的......”嘉穆匆忙地说,呼x1里满是疲惫,“我还能走。”

    “地铁离这儿正常人都要走二十分钟,你这个样子逞什么能啊?!”

    “我没逞能!”嘉穆也提高了音量,接着像是犯错误一样低了下头,小声地说:“打车回去得七八十......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东勰突然想起自己来上海第一年时回家那次,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,连行程单和登机牌都分不清楚,结果拿着行程单去检票最后误了飞机。嘉穆那一次多慷慨啊,卡里一共也就两千多块钱,全拿出来给他重新买了机票。可是现在轮到他自己,却连七八十的打车钱都舍不得,疼得满头大汗也要y着头皮去挤地铁。东勰鼻子发酸,他把嘉穆的胳膊跨得更紧了一些,一句话没说,叫了一辆最快最舒服的网约车。

    两个月一次的激光手术之后,伤口会疼上一个月,再痒上一个月。在这两个月里,很难睡上一个完整的觉。再深度的睡眠,那种疼或痒也有本事把你从梦里拖出来,残忍地提醒着你得的是什么病。嘉穆去跟酒吧的经理请假,经理十分为难,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驻唱。嘉穆最见不得人家为难,尤其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导致的为难。于是他问能不能只唱半场,经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爽快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接下去的一段日子,嘉穆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作息,白天清醒,晚上睡觉。只是他吃得越来越少,他必须减少如厕的次数,因为手术之后每一次如厕都会让他生不如Si。东勰仍然早出晚归,他到家时嘉穆已经去了酒吧,而等嘉穆从酒吧回来,他也已经睡着了。二人大部分时间仍是错峰在这个家里活动,运转有序,互不g扰。